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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所理解的“爱”,是个动词——美术学院郭新老师亲历5•12地震

创建时间:  2009-05-06  李瑛霞   浏览次数:   返回

我所理解的"爱",是个动词

——5·12地震志愿者赈灾亲历

 

郭新副教授,美术学院综合材料艺术工作室青年教师,2003年留美归国。她主持建成的首饰金工工作室,在国内高等艺术院校中具有领先的学术地位。汶川大地震发生后,看到媒体上众多的报道,她再也坐不住了。"我所理解的‘爱’,是个动词。"郭新于521赶赴灾区,做了十天志愿者。回上海一周后,69再次飞赴灾区。本文是郭新的志愿者经历实录。

  520决定去四川。临行前的一个晚上,送走了帮我买帐篷、睡袋、药品的朋友、同学们,独自坐在书房里,写遗嘱。因为心里知道,此次去四川也许有可能回不来。为了给父母、弟兄妹以及朋友们有个最后交代,有一些话要说。不是不怕余震、山体滑波、瘟疫,而是我确信,死亡对我来讲,不过是跨进永恒的一扇门而已。门这边,是客居的现世,门那边,是永恒的家乡。

  这个去的决定,做出来并不是出于冲动,当然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深思熟虑。刚刚听到地震时正在上班,同事上网,说地震了。起初并没有在意,因为地震总是在这儿或那儿发生,就只是新闻而已,似乎与我并无太大关系。后来看到电视上开始滚动播出的画面,从震惊到悲伤,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  平时极少看电视,但那个星期里每天回家都打开电视,看到很晚,流泪到很晚。"为什么?"这个问题我想每个人都问过,因为灾难与不幸发生时,我们本能地想找出一个要为此事负责的对象并加以指责。可是很多时候也知道,没有答案。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,顷刻之间消失于砖头、泥土之间,呼唤声是如此微弱,伸出来的一只只手是如此无力。生与死悬于一线之间,才意识到命运并不在我们的手里。尽管求生的欲望很强可以驱走死神,但我想那不过是死神放了一马而已,没有人能胜过死亡,但人可以学着平静面对。可叹的是,废墟当中的绝大多数人,并没有机会预备好。

  电视看到第四、五天,我再也坐不住了。我想,我累了可以关掉电视,可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呢?我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。我没有什么能力,此时此刻我的美术专业好像与那些没有什么关联,我也没有力气去挖废墟。过了72个小时,生还的希望越来越小,但那些还活着的人,也许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,需要一个肩膀可以靠着哭泣,需要一句话语燃起活下去的希望。我没有太多钱可以捐,但我这个人可以捐出去,派点用场。我所信奉并希望自己一生践行的"爱人如己"只有付诸行动,才是有意义的,因为我所理解的"爱",是个动词。

 

每天早晨立生死状

 

  到了成都,下了飞机就去了"心连心"国际医疗救助的办公地点。电视里看到温家宝总理在北川接见他们,知道他们是个救死扶伤的美国非盈利性机构。有着灾难紧急救助的实战经验。从上海先到的朋友已经在做志愿者,报名的时候,看到许多从世界各地、全国各地赶来的不同肤色、不同语言、不同背景的志愿者。机场大巴上还"捡"了个西安来的志愿者先生,他也是觉得自己应该来做点什么就跑过来的人,到了成都却没了方向。在车上听到接我的朋友在谈灾区情况,就问能否跟我们一起做,我们当然爽快地答应了。

  "心连心"派出去的大部分志愿者是医疗人员,我们这些没有"专业"技能的人被分配去发放救灾物资。每天早晨出发前,每人需要填表并签"生死状"(Releaseform),大意是你知道去的地方有危险,可能回不来,责任自负之类的话。每个人都明白,生死责任谁都负不起,每个人都知道出去可能回不来。每个车队包括司机,出发前都拍一张集体照,以免发生万一,可以搜救或通知家人,或者好辩认遗体(我猜)。有点悲壮,但又很自然。

 

分发物资的"游击队"

 

  组织人员会根据头天别的队回来的报告评估,决定第二天派谁去哪儿送什么。司机都是成都的自愿者,我们的司机是安县的。他说那边也是重灾区,特别需要水、食物和彩条布。可是他的奥拓车太小,根本没地方装物质,于是他狂打一通电话,把几个朋友从被窝中拖出来,组成了三个车的车队。十二个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了绵阳的安县、秀水旁边的东风村。每辆车上有四川红十字会发的通行证。安县因为大部分是平原,又是农村,虽然是重灾区,只是伤亡人数不太多。地震发生时,大多数农民在田里忙麦收,因此伤亡的人大多是在学校的学生老师。

  所有的住房基本都倒塌了,在废墟旁边,每家尽其所能,搭起了一个个"窝棚"。有的用几块塑料布或彩条布搭在挖出来的屋梁上,有的干脆就在露天,将门板支起来当床睡。不下雨还好,一旦下雨就遭殃了——外面下大雨,里面下小雨,被褥都是湿的。

  我们去的一个村子下了公路得走土路,所谓土路只能勉强塞一辆小车通过。村民们一见到有车来,立刻围了上来。因为实在是人多东西少,我们只好叫村民先登记,把物资先分给孤寡及遇难家属。一个老汉拿到了收音机(一个村子只能发两台)开心地笑了,拿到就打开来听,旁边一下子凑了七八个人。地震后村里断了电,与外面的世界就隔绝了,小小的收音机终于带来了外界的信息。之前他们觉得好像被外界遗忘了,后来才知道,与他们的遭遇相比,还有更惨的。政府也只能先救急再救需。经过我们的解释,村民的心情从愤怒、抱怨,逐渐地平静下来,多了一份理解,就多了一份宽容。

  几天下来,最大的感受就是再多的物资也是杯水车薪。毕竟我们这些"游击队"资源少、人少、财力少。大家心情很沉痛,恨不能把自己卖了换钱买物资送给灾民。看到需要都抢着掏钱,没有记录,没有发票,更没有人报销。志愿者都是工薪阶层,自掏腰包来的,但看得出,除了尽力捐钱,到最后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也捐出来。

  中午没地方吃饭,有人自备了水和饼干大家分着吃。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,没有一个人动一下后面车里的面包和水。面包是成都一家高级面包房捐出来的,老板每天捐一万个给灾区。据说很好吃,尤其是饿的时候闻到面包香!下次去成都一定去他家买一个尝尝。

 

重燃生活的希望———炊具

 

    去蓥华镇那天,亚伯拉罕注意到路边一个简易帐篷里,一个妇女正在用瓦片当菜板切菜,人们用从废墟里挖出来的破碗盆在做饭,他就提议买炊具送给村民。他告诉我们,以前在中东一个国家救灾的时候,他们买了好多水发放给灾民。一个灾民对他摇头说,不要再给我们水了,你来看看我家里。他走进那位灾民的家里,惊呆了,原来里面堆了半屋子的瓶装水。听说这次灾区许多人拿到水、米,可是吃不到肚子里———没有锅做饭!这个提议立即得到拥护。

  当天下午订好500套炊具,包括炒菜锅、煮饭锅、碗、砧板、刀、铲等20多件一应俱全。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装车送到了蓥华镇和红白镇。村民们非常高兴,因为没有炊具,好多人家里都没有开火做饭。这一套炊具小店的老板给了特价,其中包括他的爱心捐赠。亚伯拉罕说,人在心理治疗过程中,炊具非常有帮助的。因为很多人开始做饭的时候,才感到生活有了新的希望。当人们使用废墟当中扒出的破锅碗时,勾起的是伤心的回忆,尤其是失去亲人的家庭。而新的炊具可以带给人新的感觉,新的希望。

 

灾后棚花村里的第一笔生意

 

    棚花村位于绵竹市郊外,原来是当地的新农村示范点,以旅游业为主,并被称为全国四大年画村之一。农闲的时候,农民在自己家墙壁上画满了各种题材的年画,妆点在青山绿水之间。尤其是油菜花开的时候,白墙黑瓦映衬着,如同人间仙境一般(见《泮池》)。若不是村民拿以前的照片给我们看,我无论如何也很难相信眼前残垣断壁的棚花村以前如此美丽。

  去棚花村是陪同美国来的一队灾后救援组织并给他们做翻译。随行的美国专家中有个叫亚伯拉罕,是个心理学家。路边一个卖年画的小店外,店主正在清理倒塌的房屋。看到废墟中又皱又脏的一幅画,亚伯拉罕对我说:"我想买她那张挖出来的画,她要多少钱都没关系。我要让她知道,她以后还可以继续做生意,也许这是灾后她的第一笔生意,但这可能给她重新开始的信心!"那个小老板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愿意买一幅又破又脏的画。我把亚伯拉罕的话翻译给她听,她差点流下泪来。我相信,这废墟中成交的第一笔生意,应该会给这位年轻的店主姑娘重新开始的信心。

 

他们的名字叫"志愿者"

 

  短短十天,认识了无数的人,那是我一生中遇到最舍己、默默奉献的人。很多人的名字记不得了,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:志愿者。这些人里面最大的71岁,最年轻的十几岁。

  71岁的鞠老伯,地震前3分钟到的成都,原本是去与当地政府商议扶贫的事,似乎上天预备了他在这次赈灾中扮演一个不同寻常的角色。从地震发生后的十几分钟开始,他就不停地打电话给他认识的全国各地的朋友和亲人,号召大家募捐帮助灾民。直到我第二次去四川时,他仍然每天奔走在不同的灾区,了解最急需的物质,及时采购并送到灾民手里。他说,反正退休了,家里人也很支持,就打算呆在那里,直到看到灾区重建。

  十几岁的山民小吉,听说鞠老伯有几个朋友在安县的向阳镇分发物资,焦急地找到他们,哭诉当地灾民的急需。当这些志愿者跟随他来到村子,看到惨状,当即决定驻扎下来,并请鞠老伯代买物资,及时发放给村民。如今,这个孩子已经成了志愿者中的一员。

  向阳村有一个小组村民住在非常高的山坡上,我们的车子爬坡时,两边都是悬崖。到达时,有个村民在洗衣服。她告诉我们地震后水管断裂,前一两个星期他们要到两公里以外的地方背水回家。后来,一组志愿者来了,自己掏腰包请人修复了水管,他们才重新用上了水。志愿者就地在她家边上搭了帐篷,建起了一所临时小学。与我们同行的两个北京来的志愿者决定留下来,在山里给孩子们开班上课。

 

海燕的短信

 

  我安全回来了,非常感恩。人虽然回来了,心却留在了那里。早上,在办公室里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。

  "从去年到今年这场灾难仅仅一年的时间,我一个弱小的家庭就失去了九位最亲的亲人,我能有什么毅力才能坚强起来,可以告诉我吗?"

  我不知道这个号码是谁,但我敢肯定一定是在灾区认识的一位灾民。当即打电话过去,对方声音怯怯的,她说她叫海燕,我在北川中学附近发放大米的时候遇到她的儿子,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他,告诉他有需要可以联系我。我记得海燕儿子的模样,大概10岁,很乖也很帅。当时他告诉我他失去了父亲,小脸上复杂的表情告诉我,他好像不知道如何表达他的伤心,没想到他家里居然失去了那么多亲人!

  读着那么沉重的短信,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,眼泪满了眼眶,许久后只能回答道:"你好海燕,很高兴认识你。我知道话语很苍白,不足以安慰你心灵的痛苦,但我会天天为你和你的儿子祈祷。我们有缘分认识,他也是我的儿子!就让我们一起来爱他好吗?相信大难之后必有后福,会好起来的!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,我可以买了寄给你。我可以买几件衣服给你或学习用品给儿子吗?请不要客气!"

  海燕:"谢谢您的厚爱!我真的好感激。我是农村妇女中最普通的一个,能得到你的这些话语我好感谢!有法通信我会叫我儿子给你写信的。"

  "我们都是平凡人,农村与城里原本不该有差别,多种原因造成了这些不公平!能够帮你是我的福气。怕给你买的衣服不合适,可以告诉我你穿的号码吗?"

  海燕:"我们现在连家都没有,东西多了不好放。再说,我那么好的一个老公没有了。有时候想啊:有多漂亮的衣服穿着也没意思了。"

  "我相信你的老公一定很棒!他一定希望你和儿子好好活下去,并且活得幸福!你需要时间,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,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,好吗?我不能体会,但完全理解!什么时候想找人说说话,就发短信给我。我一定会常常打电话给你!我们大家会帮你重建家园!"

  放下电话,我想我们刚刚建立的友谊会继续下去,我们的对话也会继续下去,不久我们也应该会见面。从陌生到成为朋友,这份友谊多么可贵,灾难将人与人的情感拉近了。我想象和海燕以后对话的内容,一定是她的新家很快落成了,家具搬进去了,孩子读高中了,生活又有了希望。

海燕,我期盼那天的到来,到时候,一定到你新家去温锅!也企盼我们的儿子结婚、生子,幸福地生活着。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很远,但是让我们一起携手走过。有人说说话,路会短些,好走些!

美术学院郭新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转载自校报 2008-06-16 第四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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